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求你……回来……
……
延那,我又梦到你了。
我总是突然梦到你,毫无征兆。
我梦到我们一起骑着马漫步林间,你说要我陪你去找九色鹿。
梦醒时,我自嘲地想,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。你说过,欺骗,是无法被原谅的坏事。
九色鹿的传说中,人类没有信守承诺,背叛了九色鹿。
在我与你的曾经里,我出尔反尔,背弃了承诺。
你不曾告诉我九色鹿的结局,但我猜,人类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。
是我活该。
延那,我顶下一切风波,坚决让阿狴狸坐上了储君之位,就像当初推举你坐上中宫皇后之位。
我给他打造最尊贵的府邸,给他请来最渊博的师长,给他委派最历练才干的重任。
此后许多年,我都回避着,鲜少与阿狴狸相见。
延那,也许我是怕的吧。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,也是会怕的。
我不敢望着他那双,和你一模一样的绿眼眸。
怕他太像你,顾盼间倒映着你的模样,只会让我追忆起痛苦的过往,提醒我你的离去。
恨他不像你,温吞腼腆,根本没有你骨子里烈马般的野劲,仁柔寡断,全不似你悍勇果决。
十二载过去,我没能培育出一个合格的储君。无疑,他是个优秀的孩子。如太傅所言,太子明慧强识,出类拔萃。
但我依然失望于,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。
阿狴狸性子太软,毫无帝王心术。
他无法理解——作为一朝之君,要御下,要稳固权位,“仁德”只能是表象,“严酷”才应是实质。我为他铺就的路一定是最好的,可他似乎不情愿走上去——拘泥于君子之仁,少野心,乏狠辣,不争也不抢,习惯舍己为人,什么都愿意拱手让人。
我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,延那。我想不通,你的孩儿,我们的孩儿,为何全然不像你,为何全然不肖似我们。
我十七岁时已为天子,凭雷霆手段制衡朝野,能开疆拓土亦能致天下晏然。
而阿狴狸,他也十七岁了,在他身上我看不到一点狠劲与狼性,岂况气魄?
我为他安排了最好的姻缘,他主动找我推却,说什么愿作成人之美。
我命他斩杀平城内所有僧人以儆效尤,他背着我偷偷保护了许多人。
显阳殿内,他恭顺跪伏,举手投足流露出——我最不想看见的秉性。
我怒从中来,抄起香炉狠狠掷向他,不由得在心内嘶吼着痛斥:
——你阿娘性子刚烈,你却无半点她的硬气;你这太子之位是她以性命胁迫换来的,是你阿娘的命!你就这么柔茹寡断,只会白白为他人做嫁衣!可对得起你死去的阿娘?!
我的身体每况愈下,我能感受出来。
也就越来越焦躁。
没有时间了,没有时间留给阿狴狸历练成长,他必须尽快具备帝王心术。
我利用次子做他的“磨刀石”,想要磨砺他心性。我偏宠次子赐其兵权,默许其成为阿狴狸最大的威胁。
我企图逼出阿狴狸的狠绝。我要让他明白,坐稳至高之位需要勃勃野心,要争、要抢、要永不妥协永不懈怠,仁慈不过是帝王家的软肋,唯有狠绝,才是制胜要义。
可每当我看着阿狴狸痛苦,看到他压抑的眼神,喉咙里便泛起血味——
难免恍惚,我究竟是在锻造一把宝刀,还是在亲手折磨自己的孩子,折断他的翅膀?
我也并非不爱其他孩子。身为君王,亦为人父,我对膝下四子皆怀慈爱之心,也都给予了期望。
只是,唯独面对阿狴狸,我拧巴又矛盾。他明明是我打心底里最偏心的孩子,偏偏活成了最如履薄冰、最受煎熬的那个。
我早有意,在我身体熬不住的时候,就让阿狴狸即位,我退居太上皇。
我连年号都给阿狴狸选好了,就叫“灵麚”,“灵麚”意为神鹿,是我与你心照不宣的回忆。
可是我万万不曾料到,在这一天到来之前,次子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。
太极殿内,意识到阿狴狸被联手坑害,我是有些恨其不争的。
作为父亲,我自然怪他不够警醒,可作为帝王,我比谁都清楚——朝堂上的明枪暗箭,本就不是温顺的羔羊能应付的。
我将他打入牢狱,假意惩罚,实则借机将他的东宫换血,为他除掉那些不忠的部将。
但我慢了一步。
终究还是,养虎自噬。
……
延那,此刻我毒发呕血,孤零零一人倒在地上。
有些无颜去黄泉路上见你了。
我认识你是在十六岁,我把最年轻的自己给了你,你离开我的时候,我也不过二十又二,现在我三十四岁了,不知,若九泉之下与你重逢,你是否还能认得出我。
风吹动窗扇开合,夜色里,冬雪无声飘落。
我好像看到了九色鹿。
延那,是你来接我回家了吗。
下辈子,就让我做你广袤草原里的一颗小草吧,蒲公英也行。
做蒲公英的话,风吹到哪边,我就到了哪边。
风会将我带往你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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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元琮番外·完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