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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嶙既司工程记账之事，不免和主管的栗妙言协调。连日来，他经常亲自到袁府呈送账本。经栗妙言看过，指示可否，再发还给他，已经成了日常事务。
可这日，到了约定的时辰，裴嶙竟然久久未至。
栗妙言原本在室内等候，此时目光落到窗边，秋风乍起，吹得窗棂吱吱作响。窗外落叶飘零，云雨欲来。
春宁步到窗前，关紧了那一丝缝隙。“奴婢见外面乌云黑沉，似是要有一场大雨。夫人不如早些歇息。”
栗妙言眉头微蹙，自说自话般的呢喃。
“裴嶙素来守时……”
她心中有些疑惑不安，加上账目之事向来事关重大，不能假手于人。稍有差池，就会引来许多麻烦。
因此她将心一横，站起身来吩咐春宁，“备好马车，我要去裴嶙家中一趟。”
春宁欲言又止，最终福了福身，应声退下。
……
天色阴沉，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城西一条窄巷口。裴嶙家产不丰，住所仅是稍宽敞些的民居。
栗妙言接过春宁递上的伞，油纸伞面绘着清雅墨兰。“我一人去便可，不必跟着。”
穿过深长的巷道，她来到一户人家门前。手指刚抚上门户，却发现并未上锁。轻轻一推，伴随着木门轻微的嘎吱声，院内之景，一目了然。
忽然，她心头一跳，脚下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。低头一看，竟是只三花色的小猫。紧接着，院内各处又同时响起了“喵——呜”的叫声。
一声接着一声，原来庭院石凳上，树杈里，阑干旁，皆是一团团毛茸茸的身影。
有猫黑白相间，宛如乌云盖雪；有猫毛色雪白，背上夹杂着黄点，便是雪地金缕；还有的小猫嘴边雀黑，像是衔着一只黑蝉。
栗妙言几乎寸步难行，嘴角不自觉扬起笑容。她抱起脚边那只绒毛微湿的三花小猫，去了主人房内。
只见裴嶙只身一人，和衣卧在榻上。
发丝铺散在床头，像是水里浸润盛开的藻荇。额角滑落几滴汗珠，沿着鬓线，没入乌发。
他侧着身子，身上盖着很厚的被褥，却自腰间塌下去一块。瘦削得肩胛骨分外突出。
他紧闭着双眼，仿佛陷入可怕的梦魇，浑身都在颤抖。因为强忍疼痛，把嘴唇咬的发白。
直到栗妙言走近了，怀里猫儿发出绵软叫声，那双紧阖的眼才缓缓睁开，露出浅淡的瞳仁。眼里一晃而过的分明是惊诧。
他似是疲惫极了，连说话都没有精神。攒了好些力气才慢慢开口。
“你……怎么来了？”
“我原在府中等候你送来上月的账本，然久等不至，于是便不请自来了。”栗妙言浅笑。
闻言，裴嶙强撑起上半身，举着颤抖的双臂作揖。
“是淞简之过，劳烦……夫人。”
“淞简残破之身，每因风雨将至，腿疾便会复发，甚至连下床都做不到……”
他嘴唇微张，显得唇瓣愈发苍白，没有一丝血色。
栗妙言摇了摇头，“无妨。往常都是你亲自来送，我今日来一回也没什么。”
“腿可好些了？”
裴嶙轻声道：“素日已经习惯，敷过药，暂无大碍。”
栗妙言还是示意他躺回榻上，自己则踱步至床畔矮榻坐下，小猫蓦地从她怀抱中跳脱出来。
它在床榻上撒欢，犹如绒球般滚跃，爪垫拉扯被褥，还凑到了裴嶙身旁，用鼻尖轻轻拱了拱他的手背。
感受到肌肤上一点痒意，裴嶙抽出手，娴熟地抚摸起小猫的头顶和脊背。
倏忽间，他眼里弥漫开温柔的笑意，“阿花，你怎么也跟着溜进来了？”
小猫似懂非懂，只是喵呜咪嗷。
“我见它眼巴巴跟着，就抱进来了……淞简很喜欢狸奴？”
裴嶙轻点下颌，语气自然道：“它们都是我在外拾得的，皆被主人遗弃，或残疾或羸弱。这只小狸奴叫阿花，你看，它的爪垫缺了一块，因而走起路来很不稳，总是跌倒。”
“我能看顾一时，便尽力为之吧。”
明明他自己的生活还有诸多不便，还能如此竭尽心力照顾狸奴，可见他本性纯善。哪怕用一种沉默寡言的表象对人，也难以掩盖善良正直的一面。
栗妙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这道目光含着探究的意味，毫不避讳。
像是一泓清泉，倒映山光林影。
“淞简真乃善人。”
裴嶙垂下眼帘，躲避的动作有些慌乱，耳尖红意都没藏好。
他声音艰涩，主动道：“账本夹在桌屉中，劳烦夫人自取了。”
栗妙言依言翻找，很快便见到了那本记载堤坝开支的账簿。
账本条目清晰分明，字迹文雅隽秀，十分工整，巍巍若君子之风。
她逐一描红比对，却在某处停下了笔。
秋九月，因工期紧迫上山采石时，七名征夫不幸掉落悬崖身亡。抚恤其家属的银两达五百两之多，比往年足足多了一倍。
裴嶙叹了口气，缓缓答道：“这些人家本就清贫困苦，寡妇孤儿相依为命，尚有姑舅需赡养。我见其家境艰难，便用自己的月俸添补了上去。”
此事原本是裴嶙的善心，无可指摘。这些银两被人盯上，打起中饱私囊的主意，都是后话了。
【叮！检测到任务对象“裴嶙”好感度变化】
【裴嶙目前对你的好感度：30】